第六十三章本耳房勒杀女犯胡同日劫持证人

陈虎扶着方向盘的手出了汗,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情越不安。

穿高档黑皮夹克的人为什么与我同步打听刘喜翠?

录音带今天凌晨才送达方浩书记手里,刘喜翠浮出水面不过几个小时,怎么
会就有人打探她的下落,而且能准确地到快餐店打听,是谁走漏了情报?

有内奸,一定有内奸。

内奸会是谁呢?庆幸的是穿黑皮夹克的人目前还没有发现章成功的存在,他
是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向快餐店女经理多了解一些情况呢,还是情报不全面呢?

到这一刻为止,知道有章成功这个人存在的只有我和小玉,这个情报还没有
走漏,这就意味着穿黑皮夹克的人是从专案组内部及相关的人员获得情报的。

那么要想保住密,就不能把章成功的线索向专案组公开,一旦公开,就无密
可保。

他想起保密局的一个朋友对他说过,中国现在是无密可保,有时竟然严重到
机密文件尚未送达首长办公桌上,海外报刊就率先发表了;甚至还严重到文件在
草稿阶段就已流失,没有内外勾结是根本做不到这点的。

陈虎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蛀虫!”

焦小玉在后排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陈虎,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们先到刘喜翠家,还是去小章家?”

“去刘喜翠家。”

章成功指着前边左侧路口说:

“从那个路口过去,再一拐就到了。这儿不让左拐弯。得到前边桥洞绕过来。”

“来不及了。”陈虎按响警笛,切诺基压过禁止辗压的黄线,左拐驶过路口。

“第一条胡同,右拐,第三个门是刘喜翠家。”

切诺基停在大杂院门前。陈虎、章成功、焦小玉下了车。陈虎说:“你带路。”

章成功带着陈虎和焦小玉跨进破!日的门槛,绕过家家门前自建的小厨房,
直扑东耳房。

门关得很严。章成功敲门说:“小翠,小翠,开门。我是小章。”

里面没人应声。

陈虎猛地推开房门。二屉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脑袋趴在桌面上。

陈虎扶起女人的脑袋,脖子上有一条很深的勒痕。

“她是刘喜翠?”

章成功本能地要往外跑,被焦小玉推回来。

“…是…小翠……”

陈虎松开手。刘喜翠的脑袋重落在桌面上。

“机械性窒息而死,”陈虎蹲下身,仔细看勒痕,“是细钢丝勒死的。尸体
温热,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焦小玉失落地说:

“我们来晚了一步。叫救护车吧?”

“用不着了。小玉,我通知陶局,派车收尸,带装尸尼龙袋。法医、刑侦,
一块来。我们到院里等,保护好现场。来人之前,不要声张,不要让邻居知道。”

章成功吓得坐在地上抖个不停。陈虎把他拉起来。

“你给我镇静点。小玉,你立即带章成功去他家取本子。来,我跟你说点事。”

陈虎把焦小玉带出东耳房,门前是个自建的小厨房。他推开门,让焦小玉进
去,他跟进来,关上房门。

“小玉,你带京成功回家取信复印件,不要再回来,你带着他从胡同另一头
离开,把他交给周局安排。他这个人,目前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说
的是任何人,懂吗?等周局作出安排再说。章成功的生命可能有危险。我怀疑出
了内奸。你带他走,不要引起邻居的惊慌。行动。”

陈虎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观察地形。没有后门,作案者只能从前门进前门
出,就一定会有人看见他。

焦小玉带章成功离开了院子。

陈虎拨通了陶铁良的手机,说明了情况。陶铁良在电话中说马上带刑侦人员
赶来。他关上手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北屋出来倒胜土。她对陈虎这个陌生
人起了疑心。

“同志,你找谁?”

“我找刘善翠。”

“她在东耳房。”

“我知道。她还没起呢。我跟你打听个事,刚才你看见有人来找过刘喜翠吗?”

除农觉得这个女人警惕性蛮高,应该了解一些情况。女人说:

“一个多钟头前,来过~个拄拐棍的老头,还驼背。我看见他敲门,小翠给
他开了门,让进屋里。不到十分钟,老头出来了,还冲屋里说一句‘别送,过两
天再来看你’,就走了。就是打我这门口过去的。同志,小翠不会没起床,我看
见她给老头开门来的。”

“那个老头有多大岁数?长什么样?”

“眼镜,花白胡子。同志,你打听这么细干什么呀?

话音未落,大门外传来警笛声和脚步声。女人露出了慌张的神色。陈虎安慰
说:

“大姐,不要怕。我是检察院的。”

这时,陶铁良带着十几名武装刑警、穿白大褂的两名法医走进来。

陈虎迎上说:“人在东耳房。我来时,她已经死了。详细的情况我正在调查。”

陶铁良推开东耳房的门。负责拍照、摄像的刑警进屋给死者拍照、摄像,换
了不同的角度。

邻居们被惊动了,围拢上来,被刑警劝阻。两名刑警在东耳房外面拉起了黄
色警带,禁止闲杂人员进入。

陈虎钻过齐腰高的黄色警带,进了东耳房。他看见在陶铁良的指挥下,几个
刑警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场勘查。有的提取门、窗台、桌椅的指纹,有的提取地面
的脚印。有的拍照、摄像。法医仔细检查死者的致命勒痕。

陶铁良把陈虎拉出东耳房,来到黄色警带旁。

“陈虎,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小玉。找了几家快餐店,才打听出刘喜翠的住址。我估计,在我来之
前一个多小时,刘喜翠已经窒息死亡了。”

一名刑警走过来说:

“陶局,死者是不是可以拉走?”

“拉走,送公安医院。”

很快,担架从东耳房始出死尸,她已经装进了黑色的尼龙装尸袋。陶铁良走
到担架旁,拉开装尸袋的拉锁,露出了刘喜翠的脑袋。

陶铁良拉好拉锁,一挥手。两名刑警抬着担架出了院门。

“小玉呢?”

“她去办别的事。”

陶铁良疑惑地看看陈虎。

“你们对东耳房搜查过吗?”

“没有。等你们来。我什么也没动。”

“张彪,”陶铁良叫来一名刑警,“陈局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是他报的
案,你找陈局做个讯问笔录。陈虎,例行公事,请你配合。我去组织搜查。”

陶铁良进了东耳房。张彪拿出记事本。

“贵姓?”

“陈虎。”

“什么单位?”

“检察院反贪局。”

“职务?”

“副局长。”

张彪点点头说:

“听说过,听说过。陈局,你谈谈情况吧。你几点来的?为什么上这里来?
你认识死者吗?你到这里来,是职务行为还是个人行为?”

陈虎烧着刀疤。

“张彪同志,你能不能过一会儿再问?”

“对不起,这是例行程序。”

陶铁良与两名刑警在屋内搜查。他搬过椅子,放在大衣柜旁。踩到椅子上,
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打开盖,里面是几件旧衣服。一名刑警探过头,看了一眼,转身去搜查床。

陶铁良拨弄开衣服,箱底露出用细皮筋勒成一札的信件。他看看周围,见没
有人注意他,就悄悄地把信和塞进怀里。

陶铁良把纸箱放回到大衣柜顶上。

“这儿有钱。”一名刑警从床下的鞋盒里掏出两万块钱。

“继续搜,”陶铁良用鞋踩踩铺地的红砖,“能搜出两万,就能搜出十万。
看看地砖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一名刑警用小锤子敲击地面,敲到桌子下面的地砖时,传出了空声。“这里
可能有问题。”

“撬开。”陶铁良命令。

两名刑警用螺丝刀撬开了六块红砖,露出了埋在地下的一个大箱。又撬开盖,
里面满满的是人民币和美元。

刑警一叠一叠地拿出来,呼叨说:

“名副其实的地下银行了。这破房子里藏这么多钱,小偷都想不到。”

另一名刑警说:

“陶局,这起案件不是图财害命,作案者对这间房子和死者并不了解。要是
知根知底的,不会拉这个空。抢银行都不见得能抢得这么多钱,还有不少美元。”

陶铁良没有应声。他心中暗想,勒杀刘喜翠是不是今天凌晨的蒙面人干的呢?
如果是他,下手的速度真够快的。心里又骂了一句:笨蛋,为什么不做个图财害
命或好杀的假现场?这样做,杀人灭口的作案目的也太明显,搞不好会连累到我。
陈虎手里有没有不愿告诉我的线索?这小子经常留一手,对他不得不防。

焦小玉到拿成功家取了信之后,立即带着他从胡同另一头离开。她听见了身
后警车的奋鸣,但没有回头看。

怕引起邻居的怀疑,也不想增加章成功的恐惧。她和他并肩而行,说说笑笑,
像是老熟人似的。

胡同内没有出租车。走出胡同,到了路口,焦小玉拉着章成功的手等出租车。
她对他有防备,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以克脱逃。

但她没有想到,危险就在她眼前。

伪装成拄拐棍老头,也是穿黑色皮夹克去找女经理打听刘善翠的人,也是凌
晨在陶铁良家守候的蒙面人,在港人刘喜维家勒死刘喜翠后,并没有走远。

他换了身装束,开车返回这里,监视胡同里可能发生的情况,了解案情的进
展,以决定来取什么应急措施。

他在胡同另一头入口处,就是离刘喜翠家不远的地方,看见了陈虎和焦小玉
下了切诺基进入院门。陈虎和焦小玉的面容他非常熟悉,他充分研究了自己的对
手。

他把车开到胡同的这个口,停在路边,用望远镜监视胡同所有进出人员。

他看见焦小玉带着一个小伙子走出刘喜翠住的院门,往他这一头走来,进了
另一个院门。

他凭着丰富的经验,知道自己落了空,情况并不完全在他控制之中。

他用三百倍长焦照相机拍下了章成功的照片。接着,他看到了陶铁良带队来
到刘喜军家。

他留下来继续监视。当他在车内看到焦小玉带着小伙子朝他走来的时候,知
道机会到了。他有几分得意,觉得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反侦查专家。

他发动引擎,缓速行驶到焦小玉身旁。猛地推开车门,敏捷地下车,照着焦
小玉的眼睛狠出一拳。

焦小玉辞不及防,摔倒在地。

他把呆若木鸡的章成功推进汽车,上车后疾速驶离。

这一切是在几秒钟内完成的,旁观的行人完全没有反应。他们只看到了一个
姑娘突然摔倒。

焦小玉被热心人扶上一辆出租车,把她送到医院。这爆发力极强的一击,使
焦小玉左眼眶毗裂,流了不少血。倒地之后,她头部撞在墙角,开裂了三公分长
的口子,脑部受到震荡。

一个半小时之后,焦小玉才在医院的急救室醒来。她左眼已蒙上纱布,头部
剧痛而昏沉。

焦小玉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陈虎的手机说:“陈虎,小章被劫持,我在
……医生,这是什么医院?”

“东街口医院。”

“我在东街口医院急救室。”

陈虎还在院子里接受张彪的讯问。他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就往外走。

张彪拉住他说:

“还没问完呢。”

陈虎厉声说:

“张彪,你想阻止我执行公务?”

‘称这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执行公务。“

陈虎大步出了院门。

张彪忿忿地说:“摆什么臭架子。”

陶铁良走过来问:

“张彪,陈局呢?”

“他接了个电话,扭头就走了。”

“上哪里了?”

‘他没说。看他火气还不小呢。“

阳铁良小跑出了院门,看见切诺基驶出了胡同。

陈虎以最快速度赶到东街口医院。下车后直奔急救室。

焦小玉左眼及头部全缠上了白色的纱布,躺在病床上接受输液。

陈点站在床前,见焦小玉闭着眼睛,就悄悄把医生拉到一边。

“医生,她有危险吗?”

“伤得不轻。左眼眶裂开了。右后脑开了口子,缝了四针。还有脑震荡。现
在神智不太清楚。醒了后会头晕、恶心,不会有生命危险。主要是防止感染。”

“要住院吗?”

“至少住一个星期。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也正想知道。医生,能叫醒她,问几句话吗?”

“你最好让她休息。”

“不行,情况紧急。”

“医院要对病人负责。你是什么单位的月

陈虎出示了检察院的工作证。

医生把证件还给陈虎。

“不要超过三分钟。”

“好,谢谢。”

陈虎走到病床旁,轻轻拿起熊小玉的手。

“小玉,小玉,我是陈虎。”

焦小玉睁开了右眼。

“你来了我……”

“不要多说话。你休息几天就会好的。信的复印件还在吗?”

“在。在我衬衣兜里。”

陈虎从焦小玉衬衣兜取出信复印件,放进公文包。

“你怎么受的伤?劫持者打的?”

“嗯。没看清长得什么样,是个男人。”

“把章成功劫持到车上了吧?”

“嗯,车是黑色的。款式、牌号,都没看清。我被打昏过去了。”

“小玉。你先住几天医院。我向周局汇报,晚上来看你。”

“我眼睛会瞎吗?”

“不会。小玉,我爱你。一只眼睛,我也爱你。都怪我考虑不周。”

“不怪你。他们动作这么快,我也觉得有内奸。”

“情况紧急。我先安排作住院,晚上再来看你。”

陈虎的眼角掉出了泪水。焦小玉伸手把泪水擦干。

“大男子汉,还哭。我都没哭。你去吧。”

陈虎点点头,站起来,快步走出急救室。

陈虎回到反贪局,向周森林汇报了刘喜翠被杀、焦小玉被打、章成功被劫持
的最新动态,并出示了从章成功家拿到的信的复印件。

“周局,根据这些突然现象,我不能不怀疑围绕着专案组有内奸在活动。尽
管我有所提防,还是处处让内奸抢先一步,甚至小玉差点送了命。”

“你有什么想法?”周森林边看信边问。

“我怀疑内奸就在公检法内部,而且在中上层。不然他的情报不会这么及时。”

“陈虎,你怀疑我吗?”

陈虎没想到周森林说出这样的话,怔了一下说:

“从理论上,也不能把你排除。因为你看了录音带的整理内容。凡是接触到
录音带整理内容的,都不能排除泄密的嫌疑。”

周森林微微笑了一下说:

“那当然也包括你、小玉、铁良和专案组的几名同志了?”

“理论上是这样。”

“这封信很重要,”周森林把信交还给陈虎,“这封信的内容,专案组有几
个人知道?”

“我、小玉、你。目前就这三个人。劫持章成功的人,可以从章成功的嘴里
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周森林眯起眼睛看着陈虎说:

“专案组里只有你和小玉知道有章成功这个人。我、陶铁良都不知道。恰恰
是在这种情况下章成功遭到了劫持。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和小玉两个人中有一个
走漏了消息呢?你会说自己肯定没有,那就只剩下了小玉一个人。陈虎,你怀疑
小玉吗?”

“我不怀疑。她挨了打。”

“挨打要是苦肉计呢?你没的说了吧。陈虎,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能乱说有
内奸。这在党内是严重犯忌的。是搞分裂,搞阴谋,是坚决不允许的。走,我们
向方书记去请示。我先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

方浩的秘书回电话,方书记正在接待一个外国政府代表团。今天晚上八点到
市局招待所听汇报,指定周森林、陶铁良、陈虎参加,其他同志不必出席。

晚七点五十,陶铁良、陈虎、周森林就坐到了会议桌旁。彼此连寒暄都没有,
气氛冰冷。

七点五十五分,方浩在秘书和警卫参谋陪同下进来。把首长安全地送到会议
地点,是秘书和警卫参谋的职责。

“你们去吧。”方浩对秘书说。

秘书和警卫参谋离开,到另一个房间等候。

“同志们,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一些。今天召集专案组副组长以上的人员开
会,小玉同志受伤住院,来不了。扩大陈虎同志参加,是讨论一下突发情况。我
与纪涛同志也通了电话,他在中央开会,开会吧,铁良同志,你先谈谈在刘喜翠
家搜查的情况。”

陶铁良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放到桌子上。

“方书记,能否允许我先谈谈我个人的情况?”

方浩用开水吃了一片药。

“与工作有关的都可以谈。如果关系不大,铁良同志,我们是不是再找个机
会谈?”

“我的个人情况与工作有关。”陶铁良把两份材料送到方浩手里,“一份是
搜查刘喜翠家的物品清单。一份是我请求组织批准我辞去本田雅格专案组组长的
报告。我水平低,工作没做好,没能完成上级交派的任务,不宜继续担任组长的
职务。但我需要说明两点情况。第一,在专案组内部存在着严重的不团结,甚至
是封锁消息。陈虎同志在打电话通知我刘喜翠被害后,我立即带队赶往了出事现
场。我在勘查现场时问了几遍,还发生了什么其他情况。陈虎说没有。我又问他
焦小玉来过现场没有,他说来过后又办别的事情去了。后来的调查和发生的情况,
证明陈虎同志说了谎话。邻居证明,焦小玉带章成功进了刘喜翠家,后来又带章
成功离开了。由于章成功经常到刘喜翠家,又住在同一条胡同里,他们都认识章
成功。我不理解,陈虎同志为什么故意对我隐瞒这一事实。我是专案组组长,有
权过问案件相关的线索。后来发生焦小玉被打,章成功被劫持的恶果,陈虎应当
承担全部责任。如果他当时对我说了焦小玉去了章成功家,我当时可以派刑警去
保护。也就不可能发生后来的事情。所谓章成功被劫持,目前也仅仅是焦小玉的
说法,还没有证据。章成功的脱逃,焦小玉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焦小玉与陈虎的
恋爱关系大家都知道,在侦查中不顾组织纪律,不按程序办事,搞夫妻店,这是
什么性质的问题?”

陈虎压不住火气地说:

“铁良同志,你说话要负责任!”

“我对我说的每句话都负法律责任。陈虎同志向专案组及上级封锁消息,这
不是第一次,他在蒋月秀保险柜取走美元印版,就没有告诉别人,陈虎同志这样
做,是出于对同志的不信任呢,还是想抢占头功,那我就不知道了。陈虎同志的
水平比我高,也许他自认为担任组长比我合适。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是我怀疑有
人泄密,才导致了刘喜翠被勒死和章成功被劫持的怪事。由于以上两点,我觉得
自己难以胜任组长之职,请求组织慎重考虑。但我郑重表态,作为专案组的普通
成员,我会继续努力完成分派给我的任务。也许我有点激动。不对的地方,请首
长批评,也请陈虎同志批评。”

难堪的沉默。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陶铁良会提出辞去职务,会对陈虎提出如此
激烈的批评。

方浩打破了沉默。

“铁良同志提出辞去组长职务,太突然。你这个组长请辞,不是我一个人说
了算的,还要征求纪副部长的意见。所以这个问题不讨论。党内有批评的自由,
也有反批评的自由。陈虎同志,你对铁良同志的批评有什么要说的吗?大家思想
能见面,我看是好事。”

陈虎点上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

“我和铁良同志的想法一样,也是怀疑走漏了消息,所以当铁良同志向我还
有什么情况时,我当时没有说,因为当时人很多。特别是刘喜翠被勒死,使我不
能不怀疑为什么总有人赶在我们前边一步。现在我仍然坚持这种看法。焦小玉同
志负伤,章成功被劫持,主要的责任在于我,是我考虑不周。我当时主要是担心
再走漏消息,会导致章成功和刘喜翠同样的下场。在这点上,我接受铁良同志的
批评。至于铁良同志批评我在侦查中搞夫妻店,我不能接受。我从来不把工作和
感情搅在一起。如果组织上认为我和焦小玉不宜在同一个专案组,我愿意退出专
案组。”

方浩摊开手说:

“老周,你看看他们这一对老同学、老朋友,一个要辞去组长职务,一个要
退出专案组。看起来,就剩下咱们两个老头子了,要唱空城计接。”

周森林的语调轻松。

“是要唱空城计了。焦小玉又受了伤,住院治疗。老方,空城计你唱诸葛亮,
我唱司马,但我这个司马也快退休,只剩你一个人咬。”

陶铁良、陈虎、方浩全笑起来,气氛缓和了许多。周森林接着说:

“我要向铁良同志学习,他敢于对老同学、老朋友,当面提出尖锐的批评,
这种勇气我是一点也没有。至于有人走漏消息,我看没有这种可能。交战双方的
思路应该是大体一致的,侦查和对抗侦查,英雄所见略同嘛,一点都不奇怪。刚
才算个序曲,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大家团结一致,形成打击犯罪的铁拳。陈虎,
你要是能虚心接受铁良的批评,你就伸出手。能不能形成拳头,主要就看你们俩
了。

用森林的脚轻轻碰了陈虎的脚。陈虎站起来,向陶铁良伸出手说:

“铁良,我接受批评。”

陶铁良紧紧握住陈虎的手,用力摇摇,又搭上一只手。陈虎也搭上一只手。

陶铁良动真情,又不漏痕迹地说:

“陈虎,你多担待吧。正赶到节骨眼儿上也只好对你不住了。但你记住我一
句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接下来对案情进行了技术性讨论。由陶铁良率市局刑侦力量追踪劫持者和被
劫持者章成功,并追查刘喜翠的巨额钱款的来源。由陈虎负责寻找沈东阳的下落,
追踪跟腰与勿忘我商城的火灾案件的来龙去脉及假美元案。待焦小玉康复后协助
周森林继续调查本田雅格汽车走私案。

散会前,方浩提出把从跟腰银行个人保险柜里发现的录音带、两张黑白照片、
美元印版带回市委,供中央来的专家研究。陶铁良只好同意。方浩的警卫参谋和
秘书送来,在借用证物的单子上签了字,把这几样证物装入秘书携带的公文箱内。

方浩和每个人都握过手后说:

“你们连轴转了两个白天一个晚上,又是半夜了。都回去休息吧。”

周森林送方浩上车,方浩低声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凌晨一时十五分,周森林来到方浩在市委的办公室。

秘书送来两碗银耳汤后悄悄退出。

“来,吃点。老周,我知道,不叫你来,你回去也睡不踏实。你在电话里说
有一封什么信?”

周森林掏出信的复印件交给方浩。

“就是这一封,信是章成功和刘喜翠背着跟腰复印的,小五到章成功家就是
去取这封信。它很有意思,你慢慢看吧。”

“刚才在会上,你和陈虎都没有提到这封信。你们俩不信任陶铁良?”

“不是不信任。是这封信看上去简单,但很可能涉及到某个高级干部的隐私,
我觉得不宜扩散。在专案会上讨论这封信的内容,虽然对破案可能有帮助,但也
有背后整别人黑材料的嫌疑。陈虎是想拿到会上讨论的,但被我阻止了。”

“你想得很周到。要不你叫周森林呢,密不透风啊。老周,你在会上说没有
人走漏消息,你用的是障眼法吧?”

“什么也瞒不过你。肯定是有人泄密,但现在不宜提出这个问题。陈虎说在
理论上连我也不能排除嫌疑。我想~连串的怪事与公检法内部的政治腐败有关,
我们还要冷静地继续观察。”

方浩从保险柜取出一份卷宗交给周森林。

“这是绝密文件,你只能在我这里看,现在就看。这很可能是一起典型的权
力机关参与的腐败案件,他们盗用了gu6 军事重点工程的名义。其中涉及到了焦
小玉作为法人的龙金公司,小玉成了涉嫌走私人员了。你看吧。老规矩,不许做
笔录。我睡个把小时,我叫警卫参谋来陪你。你看完了,叫醒我,我要听听你的
看法。”

方浩到隔壁房间睡觉去了。警卫参谋进来,他给周森林彻了一杯茶。其实他
的职责是看守绝密文件。

周森林一连吸了七八支烟,把文件看完。

“我看完了,你请方书记过来吧。”

方浩披着棉大衣,带着一脸倦容回来。

“看完了?”

“看完了。看得心惊肉跳。也不困了。你这是给中央的报告。你要的是尚方
宝剑,我的看法无足轻重吧。”

“这个案子我想交给你办,怎么能说你的看法无足轻重呢。你有什么想法?”

周森林又点上一支烟说:

“改革之初,中国是在极左路线的破坏下积重难返。改革进行了十六年,我
看现在是腐败积重难返了。军队与权力机关一旦腐败,就很容易由经济腐败转化
为政治腐败。军队与权力机关是堡垒中的堡垒,腐败起来我们***真的要自己
打倒自己了。老方啊,惩办政府官员的腐败案件,我还有信心。惩办这类的腐败
案件,我是一点信心也没有,因为权力在他们手中,他们本身就是国家机器。难
度可想而知,你办他们,他们还要办你呢!”

“我也有和你一样的顾虑,所以给中央打报告,建议中央立案。此案涉及面
很广。尽管此案与6036军事工程本身,与军区,与军区企业局都没有关系,但参
与者中毕竟有几名现役军官,他们盗用了 60361程的名义。而军人犯罪不由地方
司法审理。龙金公司也不是一般的公司,是权力机关直属的国有企业。勿忘我电
器商城虽然是个股份制企业,但蒋月秀的父亲是蒋大宾,吴爱坤又是神通广大,
还涉及到海关与沿海几省。只有中央立案才名正言顺,才镇得住,才查得下去。
6036军事工程指挥部和军区企业局对彻底查清此案的积极性很高。我相信此案会
引起中央高度重视。作为案件发生地,我们肯定要承担相当的工作量。老周,你
看除了你要参加外,让陈虎参加专案,合适吗?”

“老方,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担心陈虎与小玉快要两位一体。小玉是涉案人
员,陈虎是办案人员,你又怕陈虎执法不公,又怕陈虎和焦小玉好不容易弥合的
感情再次受到伤害。老方,咱俩一样,把他们总是当孩子看,可怜天下父母心哟。
子孙的福,子孙曼;子孙的罪,子孙也得受。纪副部长委派小玉当了龙金公司的
法人,我心里不同意,有什么用?阻止不了。有许多事情我们都阻止不了它的发
生。让孩子们在风雨中去自己成熟吧,我们包办代替不了。”

方法拍拍周森林的膝盖说:

“你真理解我呀,那你说,让小玉继续参加本田雅格专案组工作,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小玉涉嫌犯罪,才能终止她的工作。
小玉是代表反走私领导小组参加专案的,我们也没有权力撤销她。要撤换,也要
纪副部长说话。我怀疑,在车上与跟腰对话的女人是吴爱坤。她驾车,因此才没
有注意到跟腰偷偷录音。我建议派小玉传讯吴爱坤,通过录音进行声音理化参数
比较,如果经技术鉴定是同一个人,那她至少是火灾的幕后主使。我们就拘捕她,
管她是什么人的干女儿。”

方浩不禁笑出声:

“老周,你真是人之将退,其言也真。你别高兴太早,市委决定并报请高检
批准了,你再留任一年。”

周森林顿时神色黯淡下来。

“唉,老方,你是毁人不倦呀!我说的不是教诲的海,是毁灭的毁。你是决
心要把我彻底毁灭呀。总算盼来了平安软着陆,你非得让我这架零件老掉牙的破
飞机再度升空,还得作战。不行,不让我退,我也得退。放着陈虎,你们为什么
不用?”

方浩叹气说:

“陈虎据反贪局长的事情,被市委常委会议否定了。陈虎树敌太多。你也知
道,焦鹏远的班底动得幅度不大。有些人底下说陈虎要是当了反贪局长,市委市
政府就永无宁日。没办法,只好委屈你再辛苦一年。其实,组织上也有对不起你
的地方,我个人认为你是应该提到副部级,安排相应的职务。但是…够了,不说
了。你反正也不争这个。”

“老方,坦率地说,对我的安排,我从不计较。但对有些怪现象,我倒要计
较计较。搞经济的,搞文教的,搞党建的,出了成绩都有提升。为什么搞反贪的
出了成绩,就不能得到提升?道理我看很简单,其他部门的人际关系是越积越厚,
人家对你越放心。反贪这个部门的人际关系,是越积越薄。案子办得越多,越有
成绩,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人家对你就越来越不放心。难怪有些地方的反贪局长
也跟着趟了浑水,成了腐败分子。原来是反贪局长的位置没人干,现在成了肥差,
抢着干。他们发现反贪局不但不是清水衙门,而且是日进斗金,各级腐败官员及
形形色色的罪犯忙不迭地向反贪局行贿。甚至到了反贪局长要不受贿,你这个局
长就干不长的严重程度。老方,我们的体制有问题哟!”

方浩站起来,踱了几步,站在周森林面前说:

“老周,我看你不仅是人之将退,其言也真;你是人之将退,其言大真。什
么时候我们这个体制能达到‘人之在位,其言也真’那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老
周,我和军区企业局的倏政委要去中央汇报 6036 工程被非法盗用名义案件。专
案组的工作你多分劳吧。”

第六十四章遭车祸命赴黄泉吞药片咽喉红肿

东街口医院对焦小玉的身体状况做了全面的检查。医生告诉了焦小玉想也没
想过的结果。

“她怀孕了。”

她像定格的镜头一样,神情凝固在惊讶中。

“真的吗,医生?”

“阳性反应,当然是真的。你放心,你这次受伤,不会影响胎儿的健康。因
为你刚妊娠。你放心不下的话,过一段再来医院做检查。”

焦小玉坐在轮椅上,护士推她回了病房。她站起来头就晕,这是脑震荡的后
遗症。

躺在病床上,她仍不能冷静地接受这个现实,怎么会怀孕了呢?该不该把这
个结果告诉陈虎?第一次没有避孕,第二次,第三次都没有采取避孕措施。每一
次来得都很突然,都很冲动。如果事先准备好避孕套,倒更像是一场预谋做爱,
预谋的过程不可避免地治污了圣洁的感情。戴好避孕套,甚至双方合作把它套上,
这个技术过程刻意得像一场阻击战、~场谋杀,她忍受不了这个理性的过程。

第一次做爱,仿佛是地球在忍受陨石的冲击,在她体内砸了一个很深的坑,
流了血。第二次做爱,是地球敞开了口子,对重落而下的陨石予以温暖的包容。
第三次做爱,是地球对陨石能量的尽情吸纳,天外来的能量随着地球内部岩浆的
涌动被吸纳到每一条血管。

也许,第一次我就怀上了孩子?工作的疲劳使她忽略了对自己身体的关心,
她竟没有仔细想想为什么不来月经。

她忽然觉得对不起肚子里的胎儿,这个小生命竟被忽略了。要不要这个孩子
呢?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立刻被她制止,这个小生命怎么能刚刚被人意识到他的
存在,就立刻面临着生与死的局面。不,这个消息不能告诉陈虎,他肯定没有精
神准备当一个父亲。

手机的振铃阻断了焦小玉的思绪,是纪涛打来的电话。

“小玉同志,听方书记说你受伤住院了。好些了吗?”

“基本上好了。明天拆线,我想后天出院。”

“不着急出院。治疗要彻底,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等我回去再看你。再见。”

“再见。

刚挂上电话,周森林与陈虎走进病房。

焦小玉要下床,周森林急忙按住她。

“刘起来。小玉,住院老往外打电话,影响你休息。我看手机得没收。”

“纪副部长打来的,他知道我住院了。”

“小玉呀,陈虎把依托付给我,他下午去杭州外调。我是到你这儿报到来的。
算半个护土、半个家长吧。”

焦小玉憋住笑说:

“周局,别逗我乐。一笑眼眶的伤口疼,谁敢用你这么高级的护土。”

“不高级,周局充其量也就是蒙古大夫。”陈虎拉起焦小玉的手,“我是向
你辞行,我去找沈东阳外调。你有什么事就找周局,他半个护士不够格,半个家
长是蛮称职的。”

焦小玉顿生伤感。

“你什么时候走?”

“我从医院直接去机场。”

“你小心点,别也让人家打瞎你一只眼睛。”

“没关系,你剩一只右眼,我剩一只左眼,还是两只眼睛。”

“你也逗我乐。还真疼。”

陈虎看看手表。

“周局,我走了。同伴的票在我手里呢,别让他等着急。小玉,我几天就回
来。再见。”

“陈虎。。”

焦小玉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

“没事,你回来再说也不晚。一路平安。”

周森林尴尬地笑笑。

“我看,夹着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你们连悄悄话也说不了啦!罪过,罪过。”

单个病房里只剩下了周森林和焦小玉。

“小玉,当初我真不该放你走。是你主动提出调到纪副部长那儿,还是纪副
部长主动邀请你过去呢?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爱将被调,心有不甘呀。”

“其实也谈不上谁主动,我和纪副部长原来就认识,在我叔叔家见过。凑巧
住在一家医院,也是话赶话,我说想调动一下,他说他那需要人手。三言两语就
定下来了。”

“你在纪副部长手下进步很快,还当上了公司法人。经商的滋味儿怎么样?”

“我是挂个虚名,具体事情很少过问。纪副部长赶鸭子上架,我不干也没辙
呀。”

“是纪副部长器重你。他过问龙金公司的事务吗?”

“他从来都不过问。每次向他请示,他就说我是代表上级组织来管理公司,
大主意由我拿。”

“那你的权力不小哇。小玉,有多大的权力承担多大的责任。我退休了,去
你的公司打工,要不要?”

“你要是真来当顾问,那我更可以甩手不问了!”

周森林知道再也不能往下说什么了。绝不能向焦小玉透露盗用60361 程名
义案的案情。

“我去医生那儿,了解一下你的治疗方案,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周森林向医院出示了检察院的证件后,复印了一套焦小玉的病历。这些是未
来抓到劫持者后给他定罪的重要证据。

他看到病历上“妊娠阳性”字迹后心里一沉。心想,这个孩子怀得真不是时
候。

陈虎乘飞机抵达杭州后,立即乘车前往东阳——以木雕名扬天下的小市。他
从勿忘我商城留守员工的嘴里知道了沈东阳“在浙江东阳市的家庭住址。他按图
索验找到了沈东阳的家。

沈东阳的弟弟沈东升正准备启程去成都处理他哥哥的后事。

沈东升把陈虎领到了他家后墙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已挖好了盖房的地基,堆
放着木料和几千块红砖。他指着地基槽说:

“这里要盖三间房,我哥结婚用。谁想到他会突然死了呢。村里有老人说,
在这里盖房犯了大忌,地下是龙眼,盖房正好盖在龙眼上,不是塌房就死人。没
想到应验在我哥哥身上。”

陈虎摇摇头说:

“你才二十一岁,还迷信?你谈谈你哥哥死的具体情况。”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昨天中午,我哥哥的女朋友从成都打来了电话,说我
哥哥出了车祸,从商店出来被一辆小汽车撞上,当时就死了。开车的司机逃跑了,
连牌号都不知道。她也没在现场,是交通队通知了她,她才赶去收尸。我下午,
最迟明天早上得去成都,帮她料理后事。”

“你哥哥回来之后,有什么反常之处没有?”

“他这次回来得突然,原来说过春节再回来。回来后整天耷拉着脑袋,一开
始我以为是没挣到钱闹的。有一天晚上,他跟我说,东阳他呆下去有危险,要和
他女朋友去投奔女方在成都的亲戚。我问他出了什么事,开始他不说。哭了半天。
后来他忍不住,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说得没头没脑,我听不明白。”

“你哥具体怎么说的?”

“他说,他工作的那个商场着了大火,他参加了救火,他在总经理的办公室
保险柜里抢救出一块印钱的铁板。这一点我没听明白,商场怎么还管印钱呢?他
说半道上这块铁板又被另一个抢走了。还说总经理烧死了。在总经理追悼会上,
他受大家的委托提出归还保证金。结果被抓起来,关在一个四合院里。”

“四合院的地址,他说了吗?”

“他就说在一条胡同里,什么胡同他不知道。他说像是个机关,警察穿普通
衣服。我哥哥说一个不知姓什么的大干部,对他挺照顾的。干部问了他几次话,
主要是问火灾的事。我哥哥也如实说了。干部说我哥哥生命有危险,他不让我哥
哥回东阳,说东阳也不安全,最好到没人知道的地方投亲靠友。他给我哥哥一笔
路费,还派车送到火车站。车票是到成都的。我哥到成都后马上返回东阳,在家
住了两天,和他女朋友一起又去了成都,谁想到在成都会出车祸呢。”

“你哥去成都,都有谁知道?”

“连我爸我妈都不知道。基本上就我知道他们在成都的地址和电话。”

“你对谁说过没有?”

“没有。我对谁也没有提过。前一个礼拜,勿忘我商场打来了个电话,是我
接的。说给我哥哥退五千元保证金,再补三个月的工资,要本人签收。我知道我
哥一直惦记着这笔钱,就把他在成都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来电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个男的,说话特客气。他说过期不补,我才让他直接和我哥哥联系。”

陈虎当即决定,与沈东升一起飞成都。

“小沈,我和你一同去成都。你的机票我们提供。”

成都之行,陈虎收获不大。他到医院停尸房辨认了死者,确实是他在蒋月秀
追悼会上见到的沈东阳。

交通队说肇事车辆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沈东阳的女朋友证实沈东阳是接到
一个电话,在傍晚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沈东阳在出车祸前接到过一个以勿忘我电器商城名义打来的电话。

陈虎从日期上推算,这个电话是在从跟腰的银行个人保险箱里发现录音带之
前打来的,但车祸是在发现录音带之后发生的。

询问沈东阳的女朋友任红桃时证实,沈东阳拘禁在四合院的事情也对任红桃
讲过。

陈虎问任红桃:“给沈东阳路费,并送他上了火车的那个干部,沈东阳提过
他的名字没有?”

任红桃想想说:

“我问过沈东阳。我说人家给你路费,将来咱们要把钱还给人家,他姓什么
叫什么呀。沈东阳说人家不愿意再见面,也不知道姓名。但他说他和这个人有缘,
因为这个人也参加了救火。东阳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这个好人。”

“这个人,怎么救的火,他对你说过吗?”

“东阳没说那么详细。对了,他说过一句,这个人在救火时受了伤。再具体
的,他没说过。”

陈虎让沈东升、任红桃在讯问笔录上签了字,派助手到医院停尸房给沈东阳
拍了照片,到交通队复印了车祸现场勘查报上

陈虎用电话向周森林做了简单汇报。周森林让他立即返回,通知他已经发现
了章成功,但发现时已经是一具死尸。

陈虎在返回的当晚,就参加了陶铁良主持的专案组全体成员会议。方浩与纪
涛在中央开会,不能回来出席会议。

焦小玉在前一天已拆线出院,她坐在周森林旁边,陈虎与陶铁良在长条桌的
对面。其他工作人员各自坐好。

“同志们,小玉同志昨天出院,陈虎两个多小时前才外调回来。今天的会议
很重要。先由刘二河同志汇报发现章成功死尸的情况。二河,你说吧。”

刘二河打开卷宗。

“前天晚上十一点三十分,市局接到火车站派出所的电话报案,说在候车室
发现一名男子,可能是专案组要找的人。陶局命令我到医院接上焦小玉同志一起
到现场,因为焦小玉同志接触过章成功。我们赶到火车站候车室……”

候车室一条长椅的周围拉起了黄色警带,禁止无关人员进入。维持秩序的警
察驱散围观的旅客。长椅上坐着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焦小玉、刘二河及两名法医钻入黄色警带。焦小工的头部还缠着绷带,她蹲
下身,用手电筒照男人低垂的面部,点点头说:“是章成功。”

一名法医看了尸体后说:“身上没有外伤,死亡原因要做尸体解剖后才能做
结论。”

负责拍照的警察从各个角度拍摄死者。

刘二河从卷宗取出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死者照片,还取出了现场勘查的工作
照片,其中有焦小玉蹲在死者身旁的照片,有尸体抬上救护车的照片。

陈虎、周森林、焦小玉等传看照片。

刘二河接着说:

“对章成功随身衣物搜查中发现他兜里有一张当日去上海的火车票和三千七
百块钱。尸体解剖结果刚出来,就是这份。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外伤,血液及胃液
检查未发现中毒症状,问题出在心脏上,法医鉴定为心力衰竭导致死亡。全部情
况就是这些。”

陶铁良从刘二河手中接过法医验尸报告,看过后递给周森林。

“年轻轻的,章成功怎么会心力衰竭?一会儿一并讨论。下面由陈虎汇报他
到浙江、四川!两地外调的情况。”

“我觉得铁良同志把几件命案一并讨论的安排很好,使我们能找到看上去几
个孤立案件的内在联系。我这次受专案组的指派去浙江、四川调查沈东阳的情况。
沈东阳是勿忘我电器商城的售货员,他参加了蒋月秀的追悼会,并闹了灵堂。在
跟腰也就是侯德威的银行保险箱里发现的录音带,也提到了沈东阳的名字,从录
音内容上看,沈东阳先从蒋月秀保险柜里取出美元印版,后来又被侯德威抢走。
这次去找沈东阳,就是调查。核实这个情况。当我到达沈东阳在浙江东阳农村的
家时,他弟弟告诉我沈东阳两天前在成都车祸中丧生。我又赶到成都,见到了沈
东阳的女朋友任红桃。沈东阳在生前分别对弟弟沈东升、女朋友任红桃,讲述了
他在我市被拘禁的情况。沈东阳从追悼会场被推出后当即拘禁在一处四合院,是
个机关。一位他不知姓名的干部对他进行了盘问,主要是火灾现场的情况。沈东
阳对亲属讲述了他进入蒋月秀办公室取走美元印版,后来被人打昏,美元印版又
被抢走的事实。这位干部对沈东阳讲留在我市和返回东阳都有生命危险。给了他
路费,并派人送到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沈东阳到达成都后又返回东阳,与他的女
朋友共同去成都投亲靠友。有个男人以勿忘我商城名义给沈东阳在东阳的家打过
电话,声称退还五千元保证金和补发三个月的工资。沈东阳的弟弟就把哥哥在成
都的地址告诉了打电话的人。日期是在我们发现录音带之前。任红桃证明沈东阳
在成都接到了同一内容的电话。一天傍晚,日期是在我们发现录音带之后,沈东
阳接了一个电话出去,结果被一辆牌号不明的汽车当场撞死。”

陈虎从公文箱里取出沈东阳的遗体照片,送到陶铁良手中说:

“这是在医院停尸房拍下的沈东阳的照片。”

“好。陈虎,你辛苦了。”陶铁良点上支烟,“刘喜翠被勒致死,焦小玉遭
到袭击,章成功被劫持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再结合章成功的心力衰竭死亡和
沈东阳的车祸死亡,请同志们发表看法吧。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在一个案件或
相关案件的调查中,连续死人的事情,在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在座的数周局资格
最老。周局,你给大家点投点拨吧。”

“既然陶组长点将,我只好抛砖引玉了。”

陶铁良笑着说:

“周局,玉就在你旁边,焦小玉。小玉,周局说完了就轮到你发言。”

焦小玉咯咯笑起来。

“我这个玉不行,不但小,而且烤焦了。”

一阵哄堂大笑。谁也没有想到,焦小玉说的竟然是一句告语,不久就悲惨地
应验。

“同志们,我有三个疑点,求教于诸位。章成功有没有心脏病史?如果是我,
由于我有长期的心脏病史,如果哪一天心力衰竭而亡,并不奇怪。”

“周局,”陶铁良摆摆手,“别说不吉利的话。我这个人有点迷信。你别吓
唬我。把我吓出个好歹,我这块铁就不是优良的良,是冰凉的凉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命运使然。周森林与陶铁良无
意中说的与焦小玉同出一辙,都成了日后应验的均语。

“我是说第一个疑点是章成功的心力衰竭非常可疑。在这个疑点后面有个可
怕的阴影,普通人无法造成心力衰竭的假象,需要特殊的药物,这种药即使法医
检测也查不出来。谁能有这种市场根本无法获得,连医院也禁止使用的特殊药物
呢?第二个疑点是刘喜翠的死,经法医鉴定,勒死刘喜翠的钢丝非常细又具有特
别的强度,是杀手专用的器械。谁又能有这种器械呢?这又是死亡后面的阴影。
第三个疑点是沈东阳曾在我市被非法拘禁,目的是要沈东阳供出他在火灾现场的
所见所为。拘禁的地点是一所办公用的四合院。会前我和陈虎交换了看法,他说
从沈东阳之弟和女朋友的转述来看,四合院更像办公地点,有至少两名以上的人
员负责监守。于是又出现了第三个阴影,什么人有能力实施非法监禁呢?这三起
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发生的命案,都拥有一种阴影,是不是能启发我们对案件
的背景做深入的思考呢?我的砖抛完了。”

“小玉,”陶铁良有意使会议变得轻松,指着焦小玉说,“我不管你烤焦没
烤焦,反正在坐的就你一块玉。该你发言。”

“我说几句。”焦小玉持把垂在眉毛上的头发,“市公安局除了看守所,有
没有四合院这样的!临时拘留处所?”

“没有。”陶铁良斩钉截铁地说,“遇到严打时,各分局有临时拘留犯人的
地方,但没有四合院。严打一结束,临时拘押点也就撤消。我们用不着搞非法拘
禁。非法拘禁并不新鲜,追债的,报私仇的,我市有过不少非法拘禁的案子。有
的还上刑呢。何可待不就非法拘禁了朱妮,对沈东阳的非法拘禁,我看不能排除
勿忘我商城内部的纠纷,也不能排除商业竞争对手搞小动作。小玉,你和陈虎讯
问过章成功。你可惜没来得及作章成功的讯问笔录,也没让章成功签字,使我们
失去了重要的证据。但你补交的调查报告中提到章成功给侯德威运过毒。这是个
重要的线索,在刘喜翠家搜查到的大笔现金很可能是贩毒款。在没有找到毒品的
直接证据前,做贩毒的结论还为时过早。我想,刘喜翠被勒死,是不是与贩毒内
部黑吃黑的争斗有关系呢?贩毒的心狠手毒,他们手里杀人的各种器械都有,甚
至有冲锋枪。毒贩集团内部争斗从来是刺刀见红。他们可能担心跟腰进入我们的
侦查视线,怕引起连锁反应,就把参与运毒的刘喜翠和章成功分别杀人灭口。”

刘二河钦佩地说:

“陶局的分析逻辑严密,拨云见日。与周局的三个疑点一种阴影的说法也能
互相印证。贩毒集团拥有强大的财力和实力,同时拥有高超的犯罪技巧,在全国
都有网络。连续杀人灭口,手段极其凶残,也符合贩毒集团犯罪的特征。连对沈
东阳的非法拘禁都可能是他们干的。陶局,我建议请市局辑毒大队介入侦查,他
们手里的毒贩线索比较多。”

其他工作人员也倾向于陶铁良的分析。

陶铁良暗自得意,总算扭转了侦查方向。他转而问陈虎:

“你的看法呢?你应当是在座的对案情了解情况最多的。”

陈虎接过陶铁良递过来的一支烟。

“贩毒,是本案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除此之外还有故意纵火,还有盗抢美元
印版,还有杀人灭口,还有其它一些尚不明朗的阴谋。所以并非单纯的贩毒案。
我同意陶局以毒品追踪为线索的破案思路,但想补充一条以追踪勿忘我电器商城
纵火案为线索的破案思路。跟腰这个人横跨贩毒与纵火、美元印版这两起案件,
本身就说明这是同一事物的不同侧面。我怀疑录音带上与跟腰对话的女人是吴爱
坤。吴爱坤是勿忘我电器商城的董事长,有重大嫌疑。我建议专案组考虑传讯吴
爱坤。请专家对她的声音频带、频率等技术参数与录音带声音的技术参数做比较。
如果两者一致,吴爱坤与跟腰的关系就比较明朗了。”

周森林把两只手合在一起说:

“铁良与陈虎台二而一,我们的方案就完整了。二河同志的看法也很正确,
把与毒品有关的案件交市局缉毒大队侦查,既增加了工作效率,又减轻了专案组
的压力。我赞成传讯吴爱坤。铁良,你看呢?”

陶铁良只好同意。

“就这么办吧。”

这一夜,焦小玉住在陈虎的家里。陈虎提出焦小玉住过来的要求简单而明确
:“你正在康复之中,需要人照顾。”

焦小玉挖苦说:

“你的跳棋呢?你又要和我下一夜跳棋吧?”

“跳棋?”陈虎想起焦小玉提着箱子来,又含泪提着箱子离开的那个晚上。
“跳棋早让我扔了。红楼梦里有段贾宝玉和林黛玉躺在床上说悄悄话的描写,咱
俩来个东施效颦,也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你刚好也是块玉,就是我这个贾宝玉模
样差点,你就忍受一下吧。”

焦小玉笑得弯了腰。

“你要是贾宝玉,还不把全国人民吓死!曹雪芹活着,非让你气得背过气去
不可。陈虎呀,你真敢往脸上贴金。”

“是呀,我是差点。”

“你差多啦。人家宝玉甭管见着哪个妹妹、姐姐,都敢亲嘴,你有这能耐吗?”

陈虎烧着刀疤说:

“你知道我亲作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就跟偷东西似的,嘴还没够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焦小玉扑上床,打了个滚,靠在床头上,拍拍床说:

“上床吧,我看看你这个假宝玉,能说出什么悄悄话。”

陈虎坐在床边。

“小玉,铁良认为这是一起黑吃黑的案件,我觉得很难成立。黑道关心的是
钱,他们杀了刘喜翠,却没把钱拿走……”

“打住,陈虎。你这是假宝玉吗?这种悄悄话谁受得了呀。”

焦小玉佯怒,要下床。陈虎赶紧按住她。

“我道歉。保证以后在家里不谈工作。”

警车停在吴爱坤居住的别墅前。两名女刑警把戴着手铐的吴爱坤推进警车。

吴爱坤神态傲然,嘴角上挂着冷笑。

警车发动。小保姆跑到警车前大叫:

“小姐!小姐介

吴爱坤在车内冲着小保姆说:

“今天的食谱不变,晚上回来还要吃甲鱼,别像上次做得太威。两个电话号
码我留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你回去打电话吧。”

在市公安局看守所预审室,陈虎和焦小玉立即对吴爱坤进行讯问。刘二河走
到坐在中间凳子上的吴爱坤面前,把一只微型麦克别在吴爱坤的上衣扣眼上。

一名女刑警解开吴爱坤的手铐。

这时,周森林进来,他坐在焦小玉的旁边。

焦小玉冷冷地审视了吴爱坤三分钟后发问:

“姓名?”

“吴爱坤。”

“年龄?”

吴爱坤跷起腿说:

“除了回答姓名,任何问题我都拒绝回答。要我回答问题,必须有我的律师
在场。为了你们减少麻烦,我提醒你们,我是美国公民,我受美国驻华使馆的保
护。”

陈虎听出吴爱坤的声音干涩、沙哑,与他到别墅拜访时听到的悦耳的声音完
全不同。他用指尖点击着桌面说:

“吴爱坤,请你用正常的声音说话。”

“这就是正常的声音。”

“不对。你应当记得,我们谈过话。你的声音很清脆,你现在的声音是沙哑
的。”

“是吗,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声音。也许我当初是假装天真,现在才是本色。
对不起,给我一杯水。”

陈虎点点头。女刑警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谢谢。”

吴爱坤喝了几口水。

“吴爱坤,你是不是嗓子发炎?”

“陈检,你的耳朵挺灵。嗓子有点紧,原准备去医院,被你们请到这儿来了。”

陈虎微笑说:

“那好,我们请医生给你看看病。请通知医务室,派一名医生过来。”

一名刑警出去找医生。焦小玉严肃地问:

“吴爱坤,你的实际年龄?”

“从现在起,我保持沉默。没有律师在场,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吴爱坤,你老实点!”焦小玉瞪圆了眼睛,“这是在中国。现行法律没有
规定,必须律师在场才能回答问题。你的美国籍身份也保护不了你,外国人在中
国境内触犯法律同样要接受中国法律的审判。”

吴爱坤沉默,目光中流露出嘲弄。

昨天晚上,她接到电话,通知她可能被传讯,目的是取得她的声音资料,以
便和录音带上的声音做比较。
电话中还通知她,一个小时后在别墅的信箱里会出现十二片药。

吃下一片,嗓子立刻充血,声音自然会改变。

吴爱坤尽管没见过打电话的人,但熟悉他的声音,知道对方担负着保护她的
使命。

一个小时后她果然在别墅的私人信箱找到一包看上去是抗菌素的药片。她当
即眼下,两个小时后就感到喉咙发紧。

面对着长条桌后面的几个人,她心里暗暗骂道:就你们这几个小角色,和我
玩,也不看看你们的头头答应不答应。

穿白大褂的狱医进来,站在吴爱坤面前。

“请张开嘴。”

吴爱坤把嘴张开,医生用舌板压住舌头,手电筒往口腔里照。

“谢谢。”

医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陈虎。

陈虎看完把纸条交给焦小玉。

“吴爱坤,医生初步检查你患了喉炎。为了照顾你的健康,讯问暂停。带下
去。”

吴爱坤站起来说:

“你们让我回去?”

“对不起,我们对你采取了保护性拘留。我们认为你的生命安全面临危险。”

“我郑重抗议你们对我的非法拘禁。你们对此要付出代价的!”

“带下去。”

女刑警重新给吴爱坤戴上手铐,押出预审室。

刘二河从录音机取出录音带说:

“要不要立即送检?”

周森林接过录音带。

“立刻送,专家等着呢。”

焦小玉不满地说:

“什么也没问出来,就让她下去。”

“陈虎这样做是对的。”周森林苦笑,“她保持沉默,你有什么办法。毕竟
她现在是美国人了,谨慎一点好。我们暂时还不需要她说什么,要的是她的声音。”

声学专家的鉴定令周森林、陈虎非常失望,不能判断传讯的声音与录音带的
声音属于同一个人。进一步的鉴别有待于吴爱坤喉炎治愈之后。

周森林与陈虎一筹莫展回到反贪局。方浩打来了电话。

“老周,你们把吴爱坤拘留了?”

“是的。刚讯问完。”

“她交待了什么问题没有?”

“她连年龄都拒绝回答。声称她的律师不在场,她不回答任何问题。”“

“声音鉴别了没有?”

“吴爱坤患了喉炎。她现在声音沙哑,初步鉴别,很难证明与录音带是同一
个人的声音。”

“老周,我通知你,立即把她放了,送她回家。美国驻华使馆进行了干预,
上边有人批评了我们,没有证据乱抓人,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你先把人放了再说。”

“我立刻放人。”

周森林放下电话说:

“陈虎,我们碰钉子了。立刻放人,让焦小玉把吴爱坤送回去。”

周森林感到胸口憋闷。

“快,给我水。”

陈虎倒了杯水递到周森林手里。

“周局,是不是心脏犯了?”

周森林吞下一粒药丸。半天才说:

“憋气呀。放人,你去办。”

响起了敲门声。陈虎拉开门,陶铁良进来。周森林苦笑道:

“铁良,你也是为放吴爱坤来的吧?”

陶铁良漫不经心地说:

“放就放,反正我们也没拿她怎么样,不就问了她几句话吗。方书记给我打
了电话。我跟方书记说,讯问吴爱坤我们是有根据的。周局,我不是为这个找你
来的。”

陶铁良扭头对陈虎说:

“对不起,我和周局谈点事。麻烦你出去一下。”

陈虎拿起公文包。

“周局,我先去办点别的事。铁良,再见。”

陈虎离开。陶铁良把门拉开,见陈虎的身影在走廊里消失,关上门,轻声说


“周局,你和我必须立即赶到安岭监狱,出了大事。”

“什么事这么严重?”

“由我转述不太方便,到监狱再说吧。”

安岭监狱的一位科长向陶铁良、周森林介绍案件。狱方四个人出席了这次紧
急会议。

“情况是这样。在例行的检查中,发现焦东方有这张照片。”

科长把焦东方与田聪颖的婚照送到周森林手里。照片已用透明塑料薄膜封口。

“这张照片,二位局长都记得吧,是你们上次提审焦东方时送给他的。这张
照片当时我们也查验过,没发现什么问题。所以同意你们把这张照片留给焦东方。
但这次检查中,一位很有经验的同志发现照片背面出现了不应有的浅黄色水印,
就没收了照片。经过103 研究所对照片纸样的化验,证实照片背面曾经被用密写
药水书写过。又经过电脑处理,证实照片背面曾书写过一百字到一百五十个字,
可惜已无法辨认。但有三个字因当初用力较大,勉强认出。这三个字是‘不许说
’。显然,由于我们的疏忽,也由于犯罪分子使用了高技术手段,这张照片成了
外界与焦东方沟通的工具。是什么人利用照片来传递消息呢?你们应该比我们心
里有数。今天清二位局长来,就是研究针对这件事提审焦东方的策略。”

安岭监狱黄政委脸上阴云密布。

“这件事要不能弄个水落石出,我们都有严重的责任。周局,陶局,照片是
你们带来的,解铃还要系铃人啊厂

陶铁良装出困惑的样子说:

“周局,是谁提出把照片送给焦东方的呢?”

周森林忧郁地说:

“可能是焦小玉。”

陶铁良把镜丝又拧紧一扣。

“照片在送到焦东方手里之前,一直在谁手里?”

“在焦小玉手里吧。当然,你我也都看过。”

陶铁良叹口气说:

“情况复杂了。我一直很信任小玉同志,不仅因为小玉是陈虎的女朋友,她
平时的表现也很好。照片密写要很长的时间,密写肯定是在照片拿到监狱之前就
写完了。因而小玉的嫌疑怕是很难排除。但小玉同志在侦破焦东方案件时的大义
灭亲之举是尽人皆知,她不太可能作出替焦东方通风报信的事情。”

年轻的科长反驳道:

“陶局,感情用事不要吧?人是会变化的,再说焦小王与焦东方毕竟是兄妹
关系,我不赞成先入为主地排除焦小玉的嫌疑,当然也不能肯定是她干的。要客
观地考虑到各种可能性。”

陶铁良歉意地说:

“我接受批评。我建议立刻提审焦东方。此事关系重大,焦小玉目前担任本
田雅格专案组副组长,如果是她干的,本田雅格专案组存在的泄密嫌疑,也不能
不怀疑到她了。周局,你的看法呢?”

“我同意立即提审焦东方,尽快查清真相。”

周森林的心脏又隐隐作痛,突发照片事件给他的精神以重大打击。

第六十五章做假供天良丧尽赠真刻苦衷满怀

焦东方自从被发现利用照片与外界联系后,关进惩罚性的小号,取消了放风
时间,取消了读书的待遇。

两名武警从小号提出焦东方,给他戴上手铐。

此刻,焦东方最提心的是照片背面上的字迹会被查验出多少,会不会把他的
“大哥”暴露出来。他相信自己能从审讯者的问话中找到答案。

他在简道上走得很慢,贪婪地呼吸清新的空气。

“快点!”武警推了他一把。

焦东方被带进他熟悉的房间。在这里他接受过不同专案组、不同面孔的审问。

他一眼看见陶铁良坐在长条桌的中间椅子,心里踏实了许多,一切都在有效
的控制中,如果“大哥”出现了问题,陶铁良就不会坐在这里。他深信陶铁良能
给他提供暗示。

焦东方坐在凳子上。武警取下了他的手铐。

陶铁良、周森林、狱方的科长和黄政委坐在长条桌后面,目光都带着冷峻投
向焦东方。

“焦东方向陶铁良伸出手臂指向焦东方的脑袋,”你是嫌你的脑袋在脖子上
太沉是不是,想让我们尽快把它摘下来?这容易。到这里,你还不老实。我告诉
你,今天你必须如实交待。你说,你与外界进行过多少次联系?“

“一次也没有。”

陶铁良从卷宗取出照片,举着说:

“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我和田聪颖的婚照。”

“在什么地方拍的?”

“照相馆,什么照相馆忘记了。”

“你说说当时拍照的情况。”

“我和田聪颖准备拍结婚照的时候,正在化妆、试衣服。你们来抓我。就是
我被捕那天拍的。”

“怪事,去抓你,还会允许你拍什么结婚照。你撒谎!我们执行捕人犯的行
动从来是速战速决,根本不会等你拍完照片再抓人。说,照片究竟是哪天拍的?”

“你们去照相馆调查,问问陈虎、焦小玉也行。”

焦东方听懂了陶铁良的暗示,这照片的事往陈虎、焦小玉身上推。他佩服陶
铁良的机智,从拍照片说起,以后就容易达到目的。

“谁批准依拍照的?”

“反贪局的陈虎,他说逮捕在拍完结婚照后执行。”

“拍了多少张?”

“可能三十多张吧。”

“用了多少时间?”

“可能一个小时,我记不清了。”

“你拍婚照时,都有谁在场?”

“陈虎、焦小玉,还有几名警察,我不认识。”

“拍照片时,陈虎、焦小玉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拍完照片呢,说了什么没有?”

“我问陈虎,我能不能看到照片,他说能。”

“陈虎说用什么方法让你看到照片了吗?”

“没有说。但他答应肯定让我看到照片。”

“陈虎说这番话的时候,旁边有没有别人?”

“有吧,我记不清了。也可能没有。”

陶铁良严厉地说:

“焦东方,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不许无中生有!不许夸大!”

“我说的是实话,经得起调查,核实。”

“拍完照片,还有些什么人和你说过话,说了些什么?”

焦东方沉默了,装出不愿说实情的样子。

“焦东方,为什么不说话?”

焦东方慢慢地说:

“你们再问什么,我也不会说了。我是个人,我有人性。你们爱怎么判就怎
么判,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也是一死。”

焦东方突然站起来大叫:“你们就冲我来吧/

陶铁良也被焦东方的冲动惊呆了。他觉得焦东方当演员也是块好材料。他相
信焦东方已经明白顺杆爬了。拖延不说是为了增加真实性。

两名武警把焦东方按在方凳上。

陶铁良喝道:

“把他铐上!带下去。”

焦东方被带出去。狱方黄政委不解地说:

“陶局,审讯为何中止?”

“不是结束,这刚刚开始。我们研究一下,继续提审他。我对他的口供不太
相信,陈虎不可能在执行逮捕任务时允许他拍照。周局,发生过这个情况吗?”

周森林无可奈何地说:

“发生过。陈虎和焦小玉在事后向我汇报过,说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他们
在焦东方拍完婚照后执行了逮捕。”

黄政委摸着下巴说:

“陶局提审的思路很对呀,我就没有想到从照片当初拍摄起开始调查。这样
就对上号了,焦东方知道被捕后他能看到照片,所以他在接到照片后就会仔细查
看,不然,他也会忽略照片背面的密写,因为看不见嘛。如果是捕前就约定了以
照片通信息,那就预谋已久,而且是内外串通。这是个重大的发现。”

周森林吃下一片药。他的心脏又隐隐作痛,他万万没有想到陈虎与焦小玉担
上了嫌疑。

科长关切地问:

“周局,你不舒服?”

“没事”

“焦东方显然耍花招,”科长点上支烟,“他还谈什么人性,他能有什么人
性。我看他有意隐瞒着什么。不能让他喘息。他不说,咱们就熬鹰,不让他睡觉。
看他能支持多久。”

“周局,”陶铁良把一杯茶递给周森林,“提提精神。涉及到焦东方以前的
案件,比如外界与焦东方究竟要联系什么未决的案情,这些情况我都不清楚。他
的案件基本上是反贪局处理的。接下来你主审,可能更有的放矢一些。我来配合
你。你看行吗?”

黄政委点点头说:

“我赞成陶局的策略。由周局主审,更容易突破。”

周森林感到事态严重,不查清楚,陈虎和焦小玉的嫌疑就更大。

“好,我来问他。把焦东方提回来。”

焦东方被带回来。由于他刚才从凳子上跳起来,这次给他除了手铐之外上了
脚镣。他每走一步都发出响声。

他坐下后,武警除去了他的手铐,但没除去脚镣。

周森林冷笑道:

“焦东方,你刚才为什么冲动?你的戏是不是演得过火了点?”

“我没有心情和你们演戏。”

“你拍婚照前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实地说出来。”

陶铁良加重了语气说:

“焦东方,你的确是死有余辜,但仍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不要放弃坦白交
待,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还有什么没交待的,还有什么没揭发的,统统讲出来!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作与外界利用照片传递了消息。谁与你进行了联系,你清
楚,我们也清楚。你是遮掩不过去的。继续不老实,你在小号里就别想出来!”

焦东方垂下头说:

“你们既然全知道了,还向我干什么?”

“因为你增加了新的罪行!”周森林举着照片,“你把照片的来龙去脉,给
我说清楚!”

焦东方始起头,眼眶内涌出泪水。

“你们是要对焦家斩尽杀绝呀。好吧,我说,我说。”

焦东方用这句话暗问陶铁良,这个思路对不对。说了这句话,有意停下不说,
等待陶铁良的反应。

陶铁良温和地说:

“焦东方,为什么又不说了?有什么你就交待什么。说吧。”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再遮掩也没什么意义了。当初,你们到地平线饭店
抓我,根本就扑了空。你们以为我会逃跑吧?是我从照相馆给陈虎打了电话,主
动告诉他我在拍结婚照,他才带人来抓我。我不说,你们未必找得到我。陈虎和
我妹妹焦小玉谈恋爱,我请陈虎看小玉的面子,能让我拍完结婚照。有了照片,
以后就好联系了。我不知道小玉和陈虎是怎么讲的,反正陈虎同意拍照。我注意
到,别的警察对拍照有意见,但被陈虎挡回去了。拍婚照,是我和小玉共同的主
意,她也觉得将来利用照片是惟一行得通的联系方法。小玉说用密写药水写在照
片背面看不出来,放在阳光下晒就能显出字迹。”

周森林意识到焦东方的这一番揭发足以置焦小玉以死地。不动声色地问:

“你和焦小玉什么时间商量拍婚照?又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决定使用密
写药水的?”

“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在我被捕前一个星期吧。是一天晚上十点多,
小五到地平线饭店我的办公室。拍结婚照和使用密写药水的方法,都是那天晚上
商量出来的。”

“你们从什么地方取得密写药水?是什么牌子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玉说由她负责。”

“利用阳光晒,是焦小玉说的吗?”

“是她说的。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你和焦小玉谈话,谁能证明?”

“杨可。是杨可带焦小玉进来的。但谈话时,我让杨可出去了。”

“你们谈了几个小时?”

“大概三个多钟头吧。”

“焦小玉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就是平常穿的,好像是灰色的时装。”

“除了谈拍婚照和密写,你们还谈了别的什么没有?”

“谈了一些感情上的事情。小玉说她要不表面上大义灭亲,她很难工作,希
望我理解。我说我能理解,只要她能活得好就行。”

“照片背面,密写的是什么内容?”

“内容不太多。说我父亲已被逮捕,也关在安岭监狱。还说我的案件调查已
经结束,嘱咐我除了已经交待的别的不要说了。还说千万不要把我送她一辆桑塔
纳和钱的事说出来。就是这些内容。”

“你送给焦小玉多少钱?什么时候送的?”

“送车的同时,我把十万块人民币放在桑塔纳驾驶室的工具箱里。不是当面
交给她的。”

“焦小玉说她拿到这笔钱了吗?”

“我再也没问过。后来她跟我提过车的事,说开着太扎眼,想退回来。但她
没提钱的事。我想她肯定是拿到了。”

“照片背面的字,是谁的笔迹?”

“像是小玉的笔迹,但有点变形,也看不太清楚。”

“字是用什么笔写的?”

“我不知道。笔划很轻。”

“署名没有?”

“结尾有个五字。”

“焦东方,你收到照片后,怎么会知道背面有字?”

“我想起了当初与小玉的约定。”

“你把照片放在什么地方晒?”

“窗口。

“几点钟放上去的?”

“当天晚上。”

“晒了多少时间产‘

“一上午吧。第二天晒了一上午。”

“阳光强吗?”

“挺强的。”

“照片背面上的字,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没注意。我把照片夹在书里。夜里我再取出看时,就一点痕迹没有了。”

“除了照片这一次,你与外界还有过什么联系?”

“就这一次。还让你们发现了。”

陶铁良觉得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但还需要让焦东方当众确认他的供词。他
心里很得意,由周森林主审,使自己避免了诱供的嫌疑。他低声问周森林:“周
局,你还有别的提问吗?”

周森林轻声回答:“先告一段落也好,取证后再提审。”

陶铁良厉声说:

“焦东方,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我提醒你,你的供词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都是实话。”

“把笔录让他看看。如果你发现讯问笔录与你的供述有出入,可以提出。如
果确认无误,签字、按手印。”

武警把笔录递给焦东方,他看了一遍说:“都对。”

焦东方在笔录上签字。接着在每一页上都按下手印和掌印。

“带下去。”

焦东方这份供词作为机密级文件加封,听候上级处理。任何人擅自泄漏将承
担严重的后果。

周森林捂着心口。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想站起来,手刚撑到桌面上就摔倒
在地。

陶铁良急忙扶他坐到椅子上。

“周局,是不是心脏?”

周森林艰难地点点头。

“快,叫医生!”

一艘在巴拿马注册的万吨轮驶入我国南方某港口。它申报的是6036军事工程
电子通讯器材。

海关从电脑资料,报关单证、批文等各项报关手续核证无误。这使海关非常
奇怪,他们已接到海关总署及中央相关单位的指示,所谓的6036军事工程电子通
讯器材进口系冒用名义,涉嫌走私,但为什么全部往来文件都合法呢,甚至包括
海关发出的调查回复都证实这的确是中央所有相关部都予以批准的军事器材进口,
要求按照军事器材进口的规定放行。

海关立即请通讯专家就海关与外界的通讯线路进行调查。

发现海关线路被盗接、业务通讯在传输过程中被拦截和更改内容,移花接木
在静静的电子传输的路途中天衣无缝地完成了。

这一重大发现使海关非常震惊,如此完美的高技术、高智能犯罪意味着存在
一个内外勾结的高层走私集团!走私犯罪分子连面也没露,一切犯罪就已完成。

抓几个报关员之类的小角色完全不能触及走私集团的心脏,甚至连断其一指
的目的都达不到。

方浩与纪涛从中央领了任务后返回。随行的有6036专案组的十二名工作人员,
他们分成两个小组,一组初查长城贸易集团,一组初查龙金公司。

方浩在回来的当天晚上,听陶铁良与安岭监狱的黄政委汇报焦东方关于照片
事件的供述。他边听边看焦东方按了手印的提审笔录,同时在自己的小本记下了
几个疑点。

方浩听陶铁良讲完后说:

“铁良同志,你觉得焦东方这份供词的可信程度有多高?”

“很难说,”陶铁良流露出困惑的神情,“提审是在周局主持下进行的,因
为我对焦东方的案情不清楚,所以很难判断。就我和陈虎、焦小玉的感情而言,
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但周局证实,当初在逮捕焦东方前,确实是得到陈虎和焦
小玉的同意后,焦东方才拍了结婚照。而以后,婚照又的的确确起了密写联系的
作用,这个前因与后果之间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我们当然不能只听焦东方的一面
之词,还需要进行调查。坦率地说,听了焦东方的交待,我很震惊。周局也是一
样,提审刚完,他就犯了心脏病。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同志和朋友犯错误呢。”

方浩把焦东方的供词交还给黄政委说:

“此事暂时不要扩大,怎么处理,听市委的统一安排。老周的身体怎么样?”

陶铁良摇摇头说:

“住院了。医生说有后遗症。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就这样吧。”

送走陶铁良和狱方负责人,方浩立刻赶到周森林住的心脏病专科医院。

方浩拉住周森林的手,心如刀绞。几天的功夫周森林已衰弱到气息奄奄的地
步。方浩心里明白,这是焦小玉、陈虎涉嫌给焦东方密写串供事件的打击。

周森林说话已经很困难。

“老方…我们……快分手了。我仔细想过…刊小玉在逮捕焦东方前一个星期,
没有时间与焦东方……接触……这个直查工作记录……能查清楚…焦东方说杨可
把小玉接到……办公室……也不对……因为杨可当时已服毒自杀……焦东方说他
第二天早上……把照片放在窗口上……让阳光晒了一个上午…吃不对…我查了…
…那天下小雨……没有阳光…老方…现前,我没有别的要求…请你…把陈虎……
小玉……查清楚……”

几滴晶莹的泪水从周森林干涩、失神的眼睛滚落。

“老周,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就算你心疼我,给我减轻一些压力,帮我担个
肩膀,也要恢复健康啊。其他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我们不偏袒谁,也不冤枉谁。
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

“还……有件事…小玉……怀孕了……陈虎可能也不知道……我明白,小玉
的下场好不了……你心里有数吧?”

方浩吃了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

“还有……一件大事…津成功复印的那封信……还没来得及调查…。”

“我明白。我会稳妥安排的。”

“老方……明天,你请陈虎来……我有话对他说……”

“好,我通知他。老周,现在是敏感时期,事情错综复杂,我们说话都要谨
慎。”

周森林闭上眼睛,不想说什么。

方浩默默地离开病房。

吴爱坤在飞往美国的班机上扣好安全带,等待着起飞。

她祈求上帝保佑,在这最后几分钟里不要发生突然面对手铐的后果。

前天晚上,她在家里接到一个电话,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中央决定对 60361程立案侦查,大哥让我通知你,最迟在一两天离开中国。
在国外也不能抛头露面。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等候大哥的通知。明白吗?”

“明白。”

吴爱坤放下电话,立刻更换服装。她让女佣穿上她的衣服上了她的奔驰。这
辆车一直受到秘密监视。奔驰开走后,负责暗中监视她的一辆汽车尾随离开。

吴爱坤身穿保安员的服装,离开别墅。

她没有使用美国护照,用斐济护照买了机票,上了飞机。

一切非常顺利。只差最后这几分钟了。她微微闭上眼睛,期待着飞机滑行在
跑道上的震动感快快来临。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飞机在跑道上由慢而快地滑行,一下子跃入蓝天。

吴爱坤轻轻念了句:“阿门。”

周森林躺在病床上接听手机。电话是从对吴爱坤进行监视的暗哨打来的。

“周局,吴爱坤突然失踪。”

“什么时候失踪的?”

“可能是前天,她利用小保姆上她的奔驰,甩开了我们。我们刚刚进她的别
墅,没有她的踪影,不知道她的去向。”

“笨蛋!”

周森林生气地关闭手机。心口又是一阵堵闷。

这时,陈虎走进来,捧着一束马蹄莲。

“周局,小玉让我带这束花来给你,祝你早日康复。她说公司来了查账的小
组,她抽不出空来,让我转达她对你的问候。”

周森林心里咯雕一下:

“什么直账小组?”

“中央来的。她没细说,我也没细问。”

周森林沉默了一会儿。

“陈虎,我刚接电话,吴爱坤失踪了。”

“她不是被秘密监视吗?”

“是呀。秘密监视也不能绝对限制她的行动自由。不用问也想得出,吴爱坤
肯定出了境。”

陈虎把鲜花插进花瓶。

“真奇怪呀,好像有人总是抢先一步。”

周森林长叹一声:

“不管它了。医生治病,也只能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今天精神比昨天
好些。我坐你的车,回办公室。我有重要的工作要立刻布置给你。”

“周局,你怎么敢擅自离开病房。不行,我负不了这个责任。”

周森林板起面孔。

“情况紧急。我死不了。趁我还有口气,要把有些事情查清楚。少废话,走。”

周森林乘陈虎的切诺基回到反贪局。陈虎一路开车心情很紧张,惟恐周森林
犯病。但周森林的身体状况很好,他心里清楚,怕这是回光返照,人在将辞世之
前,身体的能量最后一次聚集,来处理最重要的事务。

回光返照,人类这一奇特的生存密码,使每一个个体,得以利用能量的最后
的聚集,来减少生存所留下的遗憾。周森林在潜意识中抓住了回光返照这个最后
的机会。

周森林用钥匙打开铁皮保险柜,取出用黄绸子包着的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解
开,露出闪闪发亮的王者之剑。

“陈虎,认得这把剑吧?”

“认得,是你的宝贝。剑鞘呢?”

周森林双手托剑说:

“剑鞘我早些时候送给小玉了。陈虎,这把出鞘的创,我送给你。它是国际
检察官大会的纪念品,象征铲除腐败的正义之师,号称王者之剑。”

陈虎双手接过王者之剑,内心升腾起庄严的使命感。

“王这个字很有意思。三横一竖。三个横道分别代表天。地、人,谁能用一
竖把天、地、人三者串起来,就是王。我认为,这一竖就是正义。有了正义才有
秩序。陈虎,你要善待王者之剑。”

“周局,你放心。我和小玉一定不会让王者之剑蒙羞。”

“保存好它吧。我期待着刻与剑鞘合二而一的那一天。”

周森林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封信交给陈虎。

“这是幸成功复印的那封信。我要布置给你的工作与这封信有关。你看过吧?”

“看过。”

“你马上再看。”

陈虎接过信。

“周局,离开医院时间太长不行吧?是不是我给医院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
声。”

“不用。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让医生纠缠。说来我也怪可怜的,一生谨小
慎微,临死临死,胆子突然大了。这回我要太岁头上动一动土。你先看信。”

威地如面:

你寄来的信和钱都收到了。你来信要的两张照片,随信给你寄去。你来信说
你姐姐要旧照片,只找到两张。你交给她吧。

当初,你说去找你姐姐,我不同意。这么多年没来往,现在她有钱有势,好
像我们要占她的便宜。没想到她真的念手足之情,帮你做上生意。你从小在农村
野惯了,你姐姐见过大世面,你要听她的话。

你和你姐姐,虽然不是一个父亲,但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你不要妒忌她,谁让她有一个后来当上大干部的生父呢,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真想她,自打她九岁上被她爸接走,进了军区杂技团,到今天也没见过。

她不认我这个妈,我不生气。本来我也没有当她妈的名分。她爸当初要是和
我结了婚,怕一辈子在农村插队下去了,也回不到城里。

这些事,你都知道,但你千万不要对她提。人有脸、树有皮,伤了她的脸面
不好,要是伤了生父的脸面就更不好。

你姐姐也够惨的,她到今天也不能认她亲爸爸,我想认了后对他们反而不好。

所以你要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也别说出去。

你来信问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处。

威儿,你要记住,当着别人的面,你千万不能叫她姐姐。一叫就露了馅。她
那么高贵,怎么会有你这个弟弟。只要她能暗中帮助你,你就知足吧。我最害怕
是你太贪心,找她要东要西,好像是我这当妈的敲诈自己的女儿。

现在农村日子好过了,咱不要那么多钱。福分都

是前世修来的。你要本本分分做人呀。

母手书

“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

陈虎把信放在茶几上说:

“这是母亲规劝儿子的家书,写信的这位母亲虽然是位农村妇女,但有一定
的文化,人也比较本分。这信里隐含着一个曲折的故事。信中的威儿极可能是侯
德威。侯德威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联系到录音带上的内容,这个姐姐可能是吴
爱坤。侯德威利用吴爱坤个人命运和家族命运的隐私,企图敲诈吴爱坤。我推断,
侯德威向他母亲索要照片,目的是敲诈他姐姐吴爱坤。但还没来得及实行,他就
被陶铁良击毙了。从录音带内容来看,姐姐,我们假设她是吴爱坤,也利用了侯
德威作为她的帮凶。照片上的小姑娘有可能是吴爱坤,那个小男孩就是侯德威。
那么小女孩与一个青年男人的照片……”

周森林从文件柜里取出那两张黑白旧照片,指着小女孩与一个青年的合影说


“你说的是这张吧?”

“就是这张。这个男人,可能就是吴爱坤的生父。从信的内容推断,吴爱坤
是这个男人与写信的女人未婚生下的孩子。信中所说当了大官的可能就是这个男
人。这个男青年应当是~名文革中的插队知青。老实说,方书记,这个男人我第
一次看照片,就觉得他像一个人,但我不敢乱说。”

周森林笑笑,用手指指茶杯。

陈虎会意,把手指伸进茶杯,在玻璃板上写下两个字:纪涛!

“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如果是个人隐私,我们没有必要调查。文革那个
特殊的时代造成了许许多多的人生悲剧。但吴爱坤现在是涉嫌走私、纵火的疑犯,
处处受到权力的保护,我们就要查一查了。你刚才的说法全是推论,没有证据。
况且推论本身也有许多空白,比如生父与农村妇女是什么关系?生父后来怎么改
变了孩子的命运?据现在掌握的资料,吴爱坤与她的生父根本不认识,这又是怎
么回事呢?还有太多的谜没有解开。我们从调查吴爱坤的身世入手,一个人无论
他的地位有多高,都不可能完全抹掉他的历史。这次调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泄漏出去,对不起,陈虎同志,由你个人承担全部责任。如果我们的方向对
了,那就有可能解开一个谜——为什么总有人比我们处处先走一步?”

陈虎神色凝重地说:

“我完全明白此事的风险。我很早就对这个人有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又
无从下手对他调查。搞不好,坐牢,杀头,我去。与您没有任何关系。一切,只
为党的利益。”

“你按照信封的地址去查,以查侯德威的名义出现。这个侯德威的许多情况,
我们还真缺少了解。我看情况紧迫,你早些动身为好。照片你带上。行动要注意
安全。如果我猜得不错,章成功被劫持后,他们也一定问了他对焦小玉说了什么。
那么,他们也掌握了这封信的内容,有可能又比我们早走了一步。其实,他们所
有的动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毁灭证据和证人,企图把自己永久隐藏起来。”

“那我今天就走。”

“好,现在你把我送回医院。”